曾祖母教祖母这么过年,祖母教妈妈,妈妈教我。我承认自己喜欢用最传统的方式迎接春节,我当它是个溯游之旅,在鞭炮与锣鼓声中,像孩子一样回到诞生之地。
巴掌
人嘛,生下来就是欠揍的,脚脖子一拎,赤手空拳啥也不必解释,给他一记屁股,哭得愈带劲儿愈好,要是哼也不哼,那可惨,十个月精粮脍肉全都白养了。可见,人会抗议也是与生俱来的。算起来很公平,滚出娘胎的时候,婴儿哭,大伙儿不哭;滚回西天的时候,大伙儿擤鼻涕甩眼泪,瞑目的人睡得四平八稳的不必哭。
一个巴掌两面刀,哪个小孩的臀部没当过磨刀石?刀得救人亦能毁人,刀口对准了,土鳗泥鳅也能脱胎换骨,变成摇头晃脑袋的书生;要是对歪了,眼睁睁一个机灵儿被打笨了找谁赔?大人们一面高喊爱的教育,暗地里摩拳擦掌来点暴力;我不反对打一点小屁股,但反对暴力——尤其是情绪失控的大人所使出的暴力。
早年看过一个父亲打小孩,那真是深思熟虑加老谋妙算,他采用记账式,积满三笔一次算清,又善于制造气势,经营紧张、悬疑,大巴掌一扬,虎虎生风,挨着屁股不过十只蚊子的痒劲儿,小孩哭,一半是因愧疚而哭的。他在一旁递手帕儿还帮着擤鼻涕,和颜悦色讲一盘道理,他最厉害的一句话是:“我打你,就像在打我自己,你是我生的。”这小孩不痛改前非,除非泯灭人性。